第八十一章显名
  时间过得很快。
  十二月初,伦敦连着叁天冷雨。
  沉纪雯穿着大衣站在玄关前,把围巾绕了两圈,随口问了一句:“你晚上在家吃吗?”
  沉时安正把手里的书放到书包里,闻言偏头:“帮我带份牛排,或者牛肉沙律也行。”
  她抓起门口挂着的钥匙,轻笑了声,头也不回:“今天去健身房?”
  他“嗯”了一声,拉上拉链。
  “行,”她临关门前回头,“那我看看哪个顺路。”
  他们合租已过去两个月。
  晚饭大多是外卖或者顺路买回来的。
  沉纪雯有时一整天在学校或图书馆待到很晚,出门前总会习惯性问一句:“要不要带吃的?”
  沉时安大多时候上午去学校,下午要么在家工作,要么约人碰头,常常忙完就顺路在外解决。他不挑剔,往往只让她带一份她点的。
  有时她跟同学去了新开的咖啡店,若觉得豆子味道不错,也会顺手买一点回家放在厨房柜子里,第二天早上他就换着磨。
  这些零零碎碎的细节没谁刻意提过,松散的安排维持得很自然。
  沉时安放了学,坐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,桌上摊着叁张路径图,两张是他亲手画的,另一张是Edward寄过来后他自己改过的版本。
  资产不大,但路径极复杂。资金要先在苏黎世转一道口,再经新加坡对接一组离岸账户,最后落地香港。
  电话那头,Edward语气不确定:“你一个人设计这整套?”
  “还有你,”沉时安平静答,“你负责闭嘴。”
  对方没再多说,只是低笑了一声:“你现在说话的样子,已经像我们了。”
  这一次,是沉时安主动定下的结构。
  由Eastwell Capital对接两方资金账户,由他个人在伦敦指令执行,由香港本地壳公司落地挂名,所有止盈指令与终止条款只写“Kelvin”一个签名。
  本次操作本应叁天结束,但他故意拖了第五天才平仓。
  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市场波动,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想要让这笔利润在图表上的斜率再陡一点,让“Kelvin”更容易被人记住。
  他做到了。
  第五天晚上,传真机响了四次。
  两家基金分别发来结算清单,第叁份是Eastwell收到的一封匿名感谢信,最后一份,是一张照片。
  上面是伦敦某个私募圈子正在讨论的一个论坛段落:
  “谁是Kelvin?那个在日元卢布挂钩区间砍出38%收益的人?听说不到20岁。”
  “估计又是Edward捧出来的小鬼。”
  “不管是谁,他知道哪条水流得快。”
  沉时安看着那张传真,没说话。
  半分钟后,他起身将它撕成两半,丢进垃圾桶。
  第二天,他在Eastwell系统里挂出Kelvin通道,不再挂匿名路径,由Eastwell独立操作、独立结算,并正式收取第一笔佣金。
  他不再只是自己赚钱。
  他开始让别人付钱,让他们用他的方式赚钱。
  沉纪雯发现沉时安最近常常睡得很晚。
  以前不是这样的。
  他虽然也常在书房坐很久,但很少连着熬到深夜。可这几周,他桌面上的纸变多了,电话也变多了。
  她没有问他在做什么。因为她一贯认为,一个人如果什么都想让你看见,那他做的就不是什么真正重要的事。
  但她还是感觉得出来。
  他变得安静,更精准,也更少解释。有几次她跟他说话,他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,像是从一个远得多的地方抽回来。
  那不是走神,是被事情压着的状态,一个人在脑内认真推演时才会有的状态。
  偶尔吃饭时会起身去接电话,每次都不久。说话的方式也变了,不是拽着术语炫耀什么,而像是在确认底线、交待节点、落定指令。
  她听不清内容,也不去听。
  沉纪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变化。
  只是意识到,他真的开始在一个比她远的地方在发力。
  有时候她会停下键盘,看他坐在对面,一边揉太阳穴,一边看图,笔从来不离手。
  但也就是在这种时候,他还能注意到,她水杯空了。
  那天她正看文件,没发现杯子已经见底。等她抬头想喝一口时,杯子被人轻轻从她手边拿走,不多一言,过了一会儿又被放回来。
  杯沿温热,刚好是她习惯的温度。
  她低头看了一眼,没说什么。
  可那一刻她却想到一件事——他这么忙,其实完全没必要还注意这些。
  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事,他注意到了。
  她忽然生出一种很矛盾的感受。
  沉时安已经变得很厉害了,做着她一时还够不着的事,可他心里好像又一直留着她的位置。不是口头承诺,也不是表面讨好,而是一种在细节里从未松过的照看。
  她没动声色,只继续看手里的资料,嘴角却轻轻弯了一点点。
  过了几分钟,她开口,语气带着感慨:
  “你以后女朋友会很幸福。”
  沉时安正低头写东西,手一顿。
  他没抬头,只慢慢写完那一笔,才问了一句:“你是说,会幸福地被我这样记得每个细节?”
  她“嗯”了一下,没有调侃,而是认真地说了句:“你这么细心,别人遇到你,真是捡到。”
  他低低笑了声。
  片刻,他像是随口说的:“那她大概是真的走运了。”
  语气不重,落点也平静。
  沉纪雯没接话。
  她只是翻了一页文件,手指顿了一下,像是刚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。
  但也只是停顿了一下,很快就继续看下去。
  在她眼里,那不过是一句聪明人惯有的、半带锋芒的说话方式。
  她没多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