袍断
  纪涟平拎着几箱补品靠在大门口,大冬天只穿了一件皮夹克,头发抹了发胶梳在后面。
  鼻梁上架着一副蛤蟆镜,拽得二五八万似的。
  萧逸站在身后,手里拿着文件,神色不悦地看向他。
  “多大人了,还这么不着调。”
  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,“这回让你回来就收敛些,别再惹大哥不高兴。”
  “他让我回来是因为用得着我,”纪涟平悠哉悠哉,“怎么说得倒像是我讨嫌了。”
  萧逸眼神一闪,没有搭腔。
  车灯照亮门前的路,两人俱是偏头躲开。
  周蔚抱着周然从车上下来,怀里的人安稳窝在怀里。
  纪涟平看着这幕,嘴角耷拉下来。
  萧逸用眼神提醒他,他也全当没看见,阴阳怪气道。
  “周然,我以为你只是撞到了脑子,没听说腿也有事啊,这么点儿路也要人抱?”
  周然从周蔚怀里探出头来,先看到身后的萧逸。
  萧逸朝她微微弯唇,眼神里带着感激。
  转头又打量了纪涟平一番,确认他全胳膊全腿的,这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。
  “纪涟平,不会说话可以别说。”
  “还有,你来看我人来干什么啊,东西到了就行。”
  纪涟平摘了墨镜,带着寒意的手刮刮她的鼻子。
  “小没良心的,多少人求着想见哥一面都见不到,你倒好,还嫌弃上了。”
  周然想从周蔚怀里下来和纪涟平接着斗嘴,却被周蔚躲开。
  周蔚扫了纪涟平一眼,全程一言不发,冷着脸径直越过他回了家。
  纪涟平觑着男人冷硬的背影,鼻尖哼笑,踱步跟在后面进了门。
  周蔚把人抱到沙发上,周然哼唧着要去换拖鞋却被拦住。
  “你腿软走不了路。”
  只一句话就让小姑娘登时脸一红,小手推了他一把,“周蔚你别乱讲!”
  狐狸眼紧张兮兮地盯着萧逸和纪涟平。
  萧逸自进来后就一直安静坐着,手里捏着文件等周蔚找他,眼观鼻鼻观心全当自己是透明人。
  纪涟平则是背着身观察鱼缸里的鱼,无知无觉,似乎并没有听到兄妹间的对话。
  周然松了口气,瞪了周蔚一眼,示意他不准在别人面前说这些羞人的话。
  周蔚垂下眼脸,握住妹妹的小脚不置可否。
  小腿试着抽动了一下,没抽出来,男人握得紧。
  周然咬咬唇瓣,讨好地抬起头,飞快在男人侧脸亲了一下,这才作罢。
  殊不知,就在周蔚去玄关处拿拖鞋的时候,一回头便和纪涟平对上。
  目光相接,两个高大男人对立。
  眼里皆是冷漠,看不清眼底的情绪。
  片刻后又同时移开视线。
  *
  周然坐在沙发上,披着毯子,靠近壁炉取暖,手边放着红枣燕窝粥,正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蒯着。
  客厅开着中央空调,壁炉里的火也烧得旺。
  红黄的炉光照映在周然脸上,发出明明灭灭的光影。
  叁个男人坐在一旁的餐厅,桌上零散摆着许多文件。
  “这是这半年西山矿场的财务报告,”纪涟平坐得四仰八叉,双手抱胸,“可别说我吃干饭了啊,老子为了查账盘账已经小半个月没合眼了。”
  周蔚坐在上首,手里拿着几张纸在看,薄唇紧抿,立体的颌线藏进黑色高领毛衣里。
  通身黑色,矜贵内敛的气质中多了一些禁欲的美感。
  不得不说纪涟平的确很有商业头脑,仅仅半年,煤矿的利润翻了几十倍,获利高达一个亿。
  他没有说话,只撩起眼皮淡淡扫了纪涟平一眼。
  萧逸除了带来几份需要签字的文件外,还带来一份请柬。
  是席燕生派人送来的。
  年关将至,邀请各位同僚前往中正阁参加家宴。
  按往年的惯例来说,这份请柬到不了周蔚手上,通常会送到大院,或者周耀辉的办公室。
  周蔚是小辈,亲长尚在,再如何也越不过两位家长去。
  席燕生此举,更像是在打周家的脸。
  “大哥,席燕生的秘书说,请您和小姐一同前往。”
  闻言,翻页的手指一顿。
  萧逸斟酌开口,“席朝的夫人白苓在年前和然然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  年前的年会表演,周蔚人还在妈考出差。
  达官显贵众多,不知道白苓怎么会突然注意到周然。
  周蔚抬眸,清冷无波的眼神漆黑幽深。
  萧逸后背一阵冷汗,知道这事儿如何也瞒不过去了。
  “宗局长送然然回家的时候被白苓看到,估计她误会两人的关系了。”
  说完,觑了觑男人的脸色,心中犹豫不定。
  任谁知道自己的宝贝和别的男人扯上关系都不会高兴,更别说是宠周然宠到没边的周蔚。
  白苓为了女人那点嫉妒心竟然胆大包天地算计周然,也是愚蠢至极。
  男人手搭在膝盖上,双腿交迭,食指轻点。
  “萧逸。”
  “是,大哥。”
  “白苓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?”
  “五个月了。”
  不用周蔚多说,萧逸已经明白他的意思,颔首低眉,“我去安排小姐的行程。”
  “不必,一起去就是了。”
  *
  隔天一早。
  周然起床后浑身酸疼,像被人单方面揍了一顿。
  周然不高兴,挂断周蔚打来的电话,决定离家出走。
  去余雨家找人,家里大门紧闭,往日里总会有个笑盈盈的保姆来开门,今儿个却没人回应。
  给余雨打去电话,电话那头人声嘈杂。
  周然捂着耳朵大声问她,“小鱼儿,你去哪儿了?”
  余雨那边信号不好,声音断断续续。
  “我爹带我来山里散心,打算在这儿住一阵子。”
  周蔚不高兴撇嘴,“你走了我怎么办!”
  余雨嘿嘿一笑,“你不有你那情哥哥吗?”
  “放心啦,过段时间我就回去了,别太想我哦!”
  “行吧。”
  挂断电话,周然不想去找周蔚,决定撑一撑那个狗男人,下次可不能再由着他折腾,不然她又会被肏的下不来床。
  思来想去,改道去了纪涟平的会所。
  纪涟平正在顶楼包厢里打麻将。
  小五在门口看见姑奶奶来了忙不迭的给他打电话,点头哈腰地把人带到顶楼。
  周然没眼看,“小五,答应我,咱以后做个人成吗?”
  包厢里烟雾缭绕,周然推门进去被呛得一阵咳嗽。
  “咳咳、咳、纪涟平你丫要把这房子点了吗!”
  纪涟平看见小姑娘进来,立刻掐了烟,厉色踹了小五一脚,“你他妈眼瞎,杵那儿干什么?不知道开窗通风?”
  “没看见我们姐儿被呛着了?”
  和纪涟平一起打麻将的几个,看见周然纷纷笑着打招呼。
  周然瞧着都挺眼熟,都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公子哥儿。
  点点头坐在纪涟平旁边,男人新奇的问她,“怎么着,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怎么来这里找我了?”
  “怎么?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啊!”
  周然微哂,面子上过不去,梗着脖子呛道,“叁哥要是不乐意看见我,现在就让周蔚过来接我。”
  纪涟平笑得邪气,桃花眼在灯光下一闪一闪,透着淡淡的喜悦。
  揽着周然的腰把人拉进怀里,两个人挤坐在单人沙发里。
  呼吸喷洒在耳边,声音带着钩子,像一只修炼千年的男狐狸。
  “叁哥喜欢还来不及,哪儿敢嫌弃我们姐儿啊。”
  周然不置可否,歪着身子陪纪涟平一起看他打麻将。
  纪涟平想让周然顶桌,周然不乐意,她不爱动脑子打牌,懒洋洋倚在一边等收钱。
  周然不怎么玩牌,但也懂些牌九之道。看到对家不停给纪涟平喂牌送钱,狐狸眼一挑,察觉对方醉翁之意,笑得意味深长。
  “叁哥,你今天手气挺好啊。”
  纪涟平冷嗤,笑骂道,“瞧见了?我们姐儿都看出来了,拿爷儿当傻子耍呢。”
  几个纨绔脸色僵硬,陪着笑脸打哈哈。
  在场有个聪明的脑子转得快,话锋一转看向周然。
  “前些天我从嘉士德拍了一顶中古王冠,说是那英吉利女王戴过的,放在家里也是占地儿,正好给姐儿拿去解闷儿。”
  纪涟平虚点了他一下,勾唇,“算你小子懂事。”
  几个纨绔有样学样,纷纷打电话让人拿宝贝过来。
  纪涟平身边坐着周然,没了打牌的心思,兴致缺缺,没多久便散了场。
  周然没骨头似的歪躺着,纪涟平捏着她脸颊上的肉哄道。
  “这回高兴了?”
  小姑娘的娇气劲儿格外拿人,伸出手推开男人,“还行吧。”
  纪涟平一把攥住她的手,慢条斯理地揉捏着。
  一双纤纤玉手柔若无骨,散发着淡淡的玫瑰香气。
  “姐儿。”
  “嗯?”
  “叁哥对你好不好?”
  “好啊。”
  “那你以后跟着叁哥去南洋成不?”
  周然一愣,“叁哥,我这样的身份出不去的。”
  男人俯身凑近,近到可以看清小姑娘脸上细小的绒毛。
  声音低哑,带着诱哄意味,“姐儿,这事儿你别管,只说你愿不愿意就成。”
  “到时候我们去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,好好过日子。”
  对上纪涟平眼中异样的神采,周然一慌,知道他是在认真的,“叁哥,你胡说些什么?” 直起身想要挣脱开他的手,纪涟平偏执地不愿放手,“周然,周蔚有什么好?他有的,我也有,他能给你的,我也能。”
  纪涟平的心思昭然若揭,周然竟从不曾察觉,眼下惊恐的看着他,“纪涟平你疯了?!”
  男人语气卑微,声音低哑,近乎哀求道,“周然,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?”
  他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小姐,是天生的娇嫩玫瑰。
  他给予她最肥沃的土壤,最昂贵的花肥,日日夜夜细心栽培,精心呵护。
  她是他的心肝宝贝,满满的填充着他贫瘠的内心。
  她一皱眉,于是他的心也皱成了一颗被攥出汁水的柠檬
  “叁哥,今天的话就当我没听过,以后别这样了。”周然咬着牙,冷硬地甩开他的手,转身离开。
  “然姐儿,兄妹乱伦是不会有好结果的!”
  男人猩红着眼,面容阴鸷,残忍的说出真相,“你们从一个娘胎里出来,身上流着相同的血,”
  “姐儿,你就不怕你们的事被家里知道?”嘴边恶劣的笑意刺痛着周然的心。
  “你说,首长要是知道了,会不会弃车保帅?”
  纪涟平在威胁她。
  周然不可置信的看着纪涟平,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纪涟平吗?
  难听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插心脏。
  周然胸膛剧烈喘息,终是忍无可忍抬手甩上去。
  “啪——”
  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空气中。
  纪涟平的脸被扇得偏向一侧,右颊瞬间高高肿起,红肿不堪。
  “纪涟平,你混蛋!”
  小姑娘带着哭腔,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跑了出去。
  时间仿佛瞬间凝固,疼痛如潮水般涌来。
  他立在原地,眼睫低垂,看不清表情。
  半晌,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声。
  渐渐地,声音越来越大,逐渐癫狂。
  走廊的回声经久不息,掩盖住所有的不甘和自嘲。
  舌头抵住腮帮,感受着方才周然扇过的地方,上面似乎还带着少女的体温,沾有少女的体香。
  空荡的房间里一片寂静,落寞的背影静静伫立。
  “呵,纪涟平,你丫真他妈混蛋。”